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斜阳散尽

    此人真是深藏不露!郁千惆先前觉得他谗眉嬉笑,有一股世俗纨绔之气,不想还是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!也难怪,那时候他已无法运用内力,别人刻意隐藏,他察觉不到气息也是理所当然。

    郑前抱拳扣礼,自我介绍道:“在下郑前,不才来讨教一番。”

    江湖礼仪相当周到,沐晚只得回礼。

    郑前道:“如若我胜出,便可迎娶令妹?”

    沐晚接道:“正是!”

    郑前微笑道:“可是郑某想要的不是令妹,是你,又该如何是好?”

    此话一出顿叫沐晚脸上青白一片,脸色堪比墙灰,被当着众多人的面这般调笑,能好看到哪里去?却让郁千惆由衷展露了笑颜,暗想这沐晚真真阴沟里翻船,设了计谋不成想将自己搭进去,如果不是他被点了哑穴,恐会笑出声来!

    好似有些不太厚道?郁千惆笑过之后又想,顿时收敛住笑容,却已感受到沐晚丢来杀人似的目光,想是见到他颇有些兴灾乐祸的笑容,心里不爽到极点。

    人群也是嬉笑之声不止,都道这沐晚男生女相,举止风流,艳丽如桃花,也未必不能跟女子相比!而且彼时男风开放,又在江湖豪迈之地,更是司空见惯,是以没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,只等着看两人高下何分。

    沐晚喝道:“放肆,阁下不要无理取闹!”

    郑前道:“在下可是一片赤诚,怎能是无理取闹?”

    沐晚怒道:“还要狡辨,此擂台乃是沐某为舍妹所设,规则早已言明在先。你既上台,理应遵循,又岂能坏了规矩!你让先前上台或之后上台的如何自处?”

    郑前点点头:“你说的也不无道理,但是你,郑某要定了!”话音刚落,佩刀已起,隐有雷霆之势,当头向沐晚笼罩!

    显然郑前是来砸场子的,完全没想着要遵循规则!

    郁千惆看得心内一惊,暗叫糟糕,沐晚绝计不是郑前敌手!

    沐晚自然也心知肚明,不过力战不成,以他之轻功谅能逃脱,但也放不下郁千惆,此一去,郁千惆普通人一个,又被点了穴道,如何脱身呢?他本不想害他的!

    一时之间,沐晚是战也不是,不战也不是,慌乱之间,更是被郑前逼得手忙脚乱,几次都置于危险之下。

    郁千惆瞧得心里发急,他看不清郑前的武功路数,却知道沐晚本有能力独自逃生,但不想丢下他才勉力一战,苦苦支撑着。

    如此,自己该如何做才可化解眼前之危呢?郁千惆心念急转,撑着站起,一瘸一拐的走向观战之人,请求他们出来帮忙。

    那些观战之人眼睛也不瞎,这等武功谁也不敢上前去帮,帮了还不是惹祸上身?牡丹花下死那都是骗人的,死了还怎么摘牡丹之魂、闻牡丹之香?但见郁千惆一个个的求,居然纷纷选择退避,郁千惆紧跟一步,退得更远,之后连热闹都不瞧了,散得比兔子还快!余留郁千惆一人怔忡地站在那里,心急如焚。

    而此时场中已分高下,但见郑前身形一起,一个“踏燕迎雨”之势,在剑光闪闪之中直踏中宫,刀锋一挥,竟硬生生的将沐晚之剑削断,余势未歇,下一目标便是胸膛!

    沐晚避无可避!

    郑前倏地撤肘收力,以刀柄撞向沐晚胸膛,内力过处,即刻封了沐晚胸间大穴,沐晚立马半身动弹不得。

    沐晚惨然而立,已无丝毫办法可想,颤声道:“沐某技不如人,栽在阁下手里心服口服,但我妹妹是无辜的,请放了她!”

    郑前微一皱眉,看着这个“妹妹”,呆呆的样子,模样倒是清丽,杀了似乎有点可惜,心中一动,暗想既是他妹妹,便是他牵挂之人,要他做稳妥之事,定需拿住他软肋,这现成的妹妹不就是他软肋?

    当下微微一笑:“我可以不伤她性命,只要你乖乖听话!”

    沐晚再次变了脸色,目光转向郁千惆,满怀歉疚:“对不起,是我害了你……”

    郁千惆木然而立,毫不在意眼前的处境,心中却在想:此人已经拿住沐晚,沐晚无疑成了待宰的羔羊,任由他为所欲为。如今听其言下之意还要以妹妹作为要挟,那么究竟是要沐晚做什么?

    郑前哈哈大笑,口中呼哨一声,声音远远传向四周,过不多时,一人骑马狂奔前来,右手牵着疆绳,左手居然还牵了一匹烈马。

    那人将空马交到郑前手中,郑前一指便点了沐晚昏睡穴,稍一用力即将沐晚抛上马。那人瞥到呆立一旁的郁千惆,眼睛一亮嘻笑道:“郑哥,不想你出马,事情办得妥妥的,还另外搞了一个绝色美人来!”

    郑前眼睛一扬:“是他妹妹。”

    那人笑道:“那这个妹妹怎么办?打包一起送?”

    郑前哼道:“别胡扯!这妹妹在我们手中,无疑给我们的计划多了几分胜算,你好生看着她,不能有任何闪失,否则会坏了我们的大事,知道吗??”

    他们大概以为眼前这女子既是哑巴,不怕她将事情泄露出去,是以说话毫无顾忌。

    郁千惆心想果然不错,他们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,是要将沐晚送给谁?联想到郑前的身份,以及沐晚虽是男子长得可一点都不比女子差的容貌,顿时心中惊出一声冷汗!

    ——是了,他们肯定要将沐晚当做小倌送给将军万岩,再寻得良机加害!郁千惆心中不由焦急万分,若真如此,那万将军岂非危险之至?万将军曾两次救过自己,自己一直都无以回报!恨就恨在纵然得知有人要加害对方,自己竟无能为力?!

    郁千惆心下更是难受,只为无法解决旁人之危而暗自神伤,完全忘却自己本也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的份!

    郑前心道这妹妹莫不是傻,依然呆立原地,即不害怕,也不逃跑。

    郁千惆却已回神,心想为今之计,唯有先跟着两人探听到更确切的消息,再作进一步的打算,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。打定注意后,郁千惆故作怯懦的扯扯郑前衣袖,指指马背上的沐晚,眼神楚楚,表明自己的意思:很担心哥哥,要跟哥哥在一起。

    郑前心中一喜,暗想这两人如此兄妹情深,相互担忧挂怀,谁也不愿离开谁,岂不正好!离他们的计划又进了一步!

    入夜,客栈大堂内静得如奇,元承霄与万岩两派人各坐各的,中间夹杂着贺瑞钦与苦儿两人,都在焦急的等待着外面的人有好消息传来,只可惜等到斜阳散尽月上柳梢都无半丝音讯。

    这两派人背后的人都凝神以待,互相盯着双方,只消对方稍一动作,似就能点燃全场,将客栈搅和成一锅粥。

    在等人的功夫,贺瑞钦大致向在场之人描述了他如何遇到郁千惆,如何救他又反被救的情形,说少年不知遇到了何种伤心事,完全没有任何求生的欲望,对于如何中毒,被何人所下也只字未提,似是不愿再追究。

    元承霄听到这里,内心已是钻心般疼痛,他理解郁千惆自京城一役,发现自己无意之中被动的成为怀璧之人后,那种心神皆碎、魂消魄散的痛楚,曾以为倾尽他全部的精力与心力必能冲淡及抹除少年的蚀骨之伤!

    那一个月,那段养伤的日子,郁千惆眼眉舒展,神情平静,眸光清明,确确实实看起来已完全恢复到无事人的状态。谁知这不过是少年强颜欢笑,做给他人看的表相。少年真实的内心,从来未曾真正展露给他看,他也从未曾真正融入其心底,哪怕一丝一毫都未曾!

    风若行说得一点都没错,自始至终,他都不管不顾,执拗的按照心之所向无所顾忌的攫取,偏执、霸道,毫无商榷余地!所以凭什么郁千惆一定要接受他?他付出了就想得到回报,就想将先前之恩怨抹得一干二净?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!

    此刻的元承霄就像个毫无生气的木偶,心神皆伤,魂灵皆散!也许,这就是老天爷给他的惩罚,不带一丝鲜血,却像是生生被烙在铁柱上,整个躯壳连同内心乃至灵魂都被炙烤得皮开肉绽、骨肉分离、焦灼不堪,而且此生此世都挣脱不得!

    他在一张椅子上整整坐了一天,一动未曾动,目光痴痴的望向门口,如若进门之人能带给他一丝儿郁千惆的消息,似就能将他唤醒,否则他整个人将“沉睡”下去,再无任何外来之事能够惊扰到他,连贺瑞钦可能身怀,曾答应过兄弟要抢了来都无瑕去管。

    他伤心绝望的同时,也将另一人的心伤的透透,便是费离!

    费离木然的坐在旁边,实是不曾想到二十年的兄弟之情竟就比不上一个相处几月的外来人!神思过处,将牙咬得紧紧,悔之莫及——早知如此,当初在绝谷就不该心软,就应该站在林佑的一边!

    一旁的莫晓兮更是震惊得无以形容,一代天骄,恃才傲物,从来不曾把人放在眼里的元承霄,此刻呈现出的是往常绝对看不到,别人也无法想象不到的颓暗,像是冬日霜寒十里冰雪尽覆的一片白茫茫大地,望不到尽头,自也激起不了任何希望!

    突然真有一人自门口踏入,不过一瞧服饰就知是万岩的人,这人快步走近万岩,附耳低低讲了几句,听得万岩面色大变,站起身,握了握刀柄,又转目瞧了元承霄一眼,口中又急又无奈:“留两人在这里静候消息,其余之人跟我走!”